当苏峰走下客车,踏上通往村子的那条大道,天已将近黄昏。
银白色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纷纷扬扬飘落下来。阵阵山风刮过,就响起了骇人的尖叫声,那风不时吹起打着旋儿的雪,冻得他直打寒颤,迷得眼睛也睁不开了。路上的行人很少,都缩着脖子埋头赶路。他匆匆忙忙往前走,脚下不时发出“咯吱”、“咯吱”的响声。
突然,前面一个人滑倒在雪地里,他快步走过去把她扶起。这是一位约60多岁的老人,戴着金丝眼镜,穿着一件新潮得体的风衣,手里提着一个大旅行包,皮包鼓囊囊的。皱纹已深刻在她的额头,头发稀疏花白,满脸的汗水,正上气不接下气的急促喘息着,看样子,她在路上已经走过很长时间了。
“大妈,你没事吧。”他急切地问。
“还好,没事。”她拍打着身上的雪。“小伙子,”她先是笑了一下,“现在天快黑了,一个人走在路上有点害怕,咱俩一块儿走吧?”
“行。”他抹了一把头发上的雪花。
脚下的水泥地早已结了一层冰,雪落上去,像泼了油一样滑。她穿着高跟皮鞋,还吃力地提着那个大旅行包,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,怕滑倒那样子实在滑稽。
“来,我帮你提,行吗?”他问。
“不用了。”她居然果断回绝了他,还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。
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,她一定是个城里人吧?城里人恁奇怪,要是也有和俺山里人一样大大咧咧的性格不是也挺好的?细想想她人生地不熟的,防着我点也正常,好多人都会有防范意识的。
雪花轻飘漫舞下的可欢了,她提着她那沉甸甸的旅行包和他默然地走着,不一会儿,身后就留下了两串长长的脚印。
沉默,沉默,难耐的沉默。他望了她一眼,见她似有所思的样子,他泛上了悲天悯人的心绪,狠命地将雪踩得“咯咯”作响。
“这雪中的景色真美啊。”他无话找话的说。
“是不错。”她接了一句,眼里是冷冷的光。
“要是在夏季,这里山青水秀,空气宜人,那才美呢。”他笑眯眯的望着她。
“哦。”她点点头,还皱了一下眉头,显然是礼节性的应付。
雪,仍在下着,他们身后两串一深一浅的脚印,不断地向后延伸。
忽然,她脚下一滑,打了个趔趄,他慌忙用双手扶住了她。“谢谢!”她站稳脚步,脸上掠过了善意的一笑。
“其实,其实我们不用不好意思,看你带着行李多艰难啊。人嘛,谁没个遇到难处的时候,相互帮助一下,有什么不好呢?”他望着她认真地说。
“是啊,是啊。唔,我,我没那个意思”她本能的感觉到了他是个诚实善良的人,不免有些尴尬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他被她有些掩饰的窘态逗笑了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她也笑了,目光里多了信任。
这笑挺开心,也很随和,一下子,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。自然,彼此间无拘无束的话也多了,雪花蹦蹦跳跳地欢吻着他俩的脸颊,亲吻着缄默的大地。
“大妈,还是我帮你拿吧,看把你累的。”他伸出右手。
“你真是好心肠。”她双手托起包递过去,如释重负。
“这就对了。”他喜滋滋的用有力的手臂掂起了包。
“人老了,不中用了。”他自嘲道。
“新闻上说咱中国南方遭遇到了百年不遇的雪灾。”他又找到了一个话题。
“是有这回事。我在雪天遇到难处你能出手相助,要是你在南方,也是个冲上一线抗雪灾的勇士。”
“你说话真有水平。在哪儿上班吧?咋称呼?”
“啥水平。在大学教书,姓艾,现在退了。”
“艾老师,这大雪天的你不在家好好歇着,这是往哪儿去呀?”
“去我干闺女家。”
拎着沉重的旅行包,他渐渐觉得有些吃力了,满头的汗水像夏夜的露珠儿,顺着他的面颊吧嗒吧嗒地滴了下来。她觉得很过意不去,说还是让我自己再拎一会儿包吧,他一个劲地说,没事,我年轻,不累。艾老师望着苏峰的脸,眼前一亮,打了一个激灵,这张脸有似曾相识的感觉,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。
雪,覆盖了田野、山坡、道路、河流……
不觉到了三岔路口,她停下脚步,他也停下了脚步。
“小伙子,我给你打听个人,东岭村贾淑苗认识吗?”她看着厚厚的雪地,很是焦急。
“贾淑苗?你咋认识她,你没去过她家?”他愣了一下,一脸的惊愕。
艾老师告诉苏峰,贾淑苗在新华市上师范学院时品学兼优,尊师又热心帮助同学,大家都很喜欢她。一次,艾老师有病一个多月,贾淑苗每个星期天都要去照顾她,嘘寒问暖,洗衣做饭,俩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。贾淑苗毕业时艾老师认她做了干闺女。说到动情处,艾老师眉飞色舞:“她回镇上教书后,我俩不断有书信来往。我退休了,没事了,今儿是专门去看干闺女的。”她道出缘由,笑的很幸福。
“认识,太熟悉了,她可是天天记挂着您呢。”
“你咋知道她记挂着我呢?”
“她是俺妈!”他回答的干脆利索,那声音在崇山峻岭上回荡,传得很远,很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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