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间故事-算卦不能贪：清河县南街的集市上 天刚蒙蒙亮

清河县南街的集市上，天刚蒙蒙亮，雾气还未散尽，张半仙的卦摊已早早支起。他生得瘦长脸、细眼睛，见人总带着三分笑，摊位陈设简单：一张旧桌、一面写着 “铁口直断” 的布幌子，外加三枚磨得油光发亮的铜钱，靠着这三样，他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。

这天，陈记豆腐坊的少东家陈实愁眉苦脸地蹲在了卦摊前。近来对街新开了一家豆腐店，用低价抢走了不少老主顾，陈家生意一落千丈，陈实心急如焚，只好来求张半仙算一卦，问问自家财运。

张半仙不慌不忙，先将三枚铜钱递到陈实手中，慢悠悠嘱咐：“心里想着你的事，摇六次。” 铜钱在竹筒里哗啦啦作响，每落下一次，张半仙便用长指甲在桌上划一道痕迹。六次过后，卦象已成，他盯着卦象看了片刻，眉头先皱后舒，一拍桌子道：“好卦！上离下震，火雷噬嗑，小伙儿，你这是困龙得水之象啊！”

陈实顿时来了精神，忙问是不是自家生意有救了。张半仙压低声音，指着卦象解释：“何止有救！爻辞说‘得金矢’‘利艰贞’，意思是眼下虽有难处，但很快会有一笔意外之财，足够你家彻底翻身。只不过……” 他故意停顿，目光落在陈实身上。

“不过什么？您快说！” 陈实急切追问。张半仙凑得更近，声音压得更低：“这财路不在豆腐坊，而在你家老宅子底下，尤其是灶房那块地。看卦象，这是祖上留下的福德，埋在那儿有些年头了，挖出来就是本钱。”

陈实将信将疑，毕竟他从小在老宅子长大，从未听长辈提过藏钱的事。张半仙却笑了：“天机哪能人人都知道？卦金五十文，真要是挖出东西，别忘了我的谢礼就行。”

回到家，陈实把这事告诉了老母亲，母亲连连摇头，说祖辈都是本分做豆腐的，哪来什么埋藏的钱财。可 “横财” 二字像钩子一样勾住了陈实，他拗不过心底的念头，悄悄找来两个帮工，趁夜里在灶房底下挖了起来。

挖了不到三尺深，锄头突然 “哐当” 一声碰到硬东西。众人合力将东西提上来，竟是个沾满泥土的陶瓮。打开瓮口，里面赫然是十锭白花花的官银，底下还压着一张发黄的纸，写着 “窖银百两”。陈实又惊又喜，对张半仙佩服得五体投地。他取出二十两银子作为谢礼，恭恭敬敬送到卦摊。张半仙坦然收下，只淡淡说了句：“命里该有的跑不了，我不过是顺着天意说句话。”

陈实挖银的事很快传遍清河县，张半仙的名气一夜暴涨，卦摊前排起了长队。这热闹景象，却让县里的富户赵德贵心里很不是滋味。赵德贵开着绸缎庄，为人精明，外号 “赵算盘”，此前他也曾找张半仙算过儿子的前程，张半仙说他儿子 “不是池中物，将来能考取功名”，当时他高兴地赏了一两银子。

可如今见陈实这穷小子凭一卦得了百两银子，赵德贵越想越觉得亏，认为张半仙没跟自己说实话。这天下午，他摇着扇子踱到卦摊前，不排队就挤到前面，皮笑肉不笑地说：“张半仙好本事啊！”

张半仙抬头见是他，忙拱手行礼：“赵员外，您取笑了，我不过是混口饭吃。” 赵算盘却用扇子敲了敲桌子：“混饭吃？陈实那小子你指点一下就得百两谢礼，到我这就一句‘科举高中’的空话，难道我赵某人的诚意还比不上个卖豆腐的？”

张半仙知道他是来找茬的，依旧笑着解释：“员外，别动气。卦象如此，我只能照实说。陈实得的是偏财，您家公子走的是正途功名，这前程哪是银子能比的？”

“呵，说得真好听！” 赵算盘不耐烦地打断，“我不管偏财正财，你也给我算一卦，要算出点正经东西来，比如我命里该有的横财在哪！卦金我出双倍！”

张半仙心里一沉，知道赵算盘的贪心被勾起来了，不好打发。他看了看赵算盘势在必得的眼神，又瞥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人，明白不答应不行了。他暗自叹气，脸上却露出笃定的笑：“既然员外信得过我，那就试试，请摇卦。”

赵算盘学着陈实的样子摇钱落卦，张半仙盯着卦象看了许久，手指不停掐算，眉头越皱越紧。赵算盘等不及了，催促道：“怎么样？是好是坏？”

张半仙长长吐了口气，神色严肃地说：“员外，这卦有点特殊，是‘山雷颐’卦。卦辞说‘元亨，利涉大川，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’，意思是家里有些旧问题要解决，解决好了才有新气象，而这‘新气象’就应在一笔钱财上。”

“在哪？” 赵算盘急切追问。张半仙指着卦象：“卦象显示财藏在艮位，艮为山，也代表少男或门庭。我看这笔财跟您家小公子有关，方位在您家宅子的东北角，靠近大门的地方。只是……” 他又停住了。

“只是什么？快说！” 赵算盘催促。张半仙压低声音：“这财带着点‘古气’，拿起来不容易，要防‘虫蛀木烂、空欢喜一场’，得用特别的办法引出来。员外，您在三天后的子时准备些祭品，在东北角烧香祷告，然后把墙角第三块砖头弄松，但别拿出来。之后七天家里吃素，静静等财来。切记，心要诚，不能有杂念，更不能提前去看，不然惊走财气，反而会倒霉。”

赵算盘半信半疑：“就这么简单？能有多少财？” 张半仙摇摇头：“天机不能泄露太多，钱财多少看员外的诚意。多则几百两金子，少也够您再开一家绸缎庄。”

“几百两金子？” 赵算盘听得心头发热，当即拿出五两银子做卦金，咬牙道：“好！我就信你一次！要是不灵……” 他冷笑一声，没把话说完，却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。

回家后，赵算盘越想越觉得张半仙的话有道理 —— 宅子东北角是小儿子书房的外墙，说不定是祖宗显灵，要通过小儿子给家里送财。他严格按照张半仙的嘱咐，三天后的子时，悄悄准备好祭品，在东北角烧香祷告，小心翼翼地将第三块砖头弄松。之后七天，赵家果然全员吃素，气氛紧张又期待。

可到了第六天晚上，赵算盘实在按捺不住，翻来覆去睡不着，心里像有猫爪子在挠。他悄悄起床，鬼使神差地走到东北墙角，轻轻一碰，那松动的砖头竟掉了出来，里面似乎塞着东西。他心狂跳起来，早已忘了 “不能提前看” 的告诫，伸手一掏，摸出个油纸包。

打开油纸包，里面是一张叠得整齐的麻纸，展开一看，赵算盘差点晕过去 —— 那竟是一张藏宝图！图上画着城外西山的乱坟岗，其中一个废坟旁标着醒目的叉，还写着一行小字：“贪官藏银一千两，见者有份，拿了没事。”

赵算盘又惊又喜，暗自琢磨：张半仙果然是高人，知道这坟地凶险，不好明说，才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法子！他哪里知道，这藏宝图是张半仙提前塞进去的 —— 张半仙早就摸透了他贪心又多疑的性子，算准了他会提前偷看，所谓 “吃素等七天”，不过是加重他心理作用的诱饵。

得了藏宝图，赵算盘像揣了个火炭，坐立不安。一千两银子的诱惑太大，足够他当上清河县首富。他谁也没告诉，连老婆孩子都瞒着，只找了心腹长工赵福 —— 他的远房侄子，身强力壮，还算可靠。

第二天夜里，月黑风高，赵算盘换上深色衣服，带着赵福偷偷出了城。两人按照藏宝图的指引，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西山乱坟岗。这里荒草比人高，鬼火闪烁，猫头鹰的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。赵福心里发毛，问：“叔，这地方邪门，咱们真要挖坟？”

赵算盘也怕，可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，胆子又壮了起来：“怕什么？挖的是没主的坟，拿的是不义之财，干成了亏待不了你！” 他借着微弱的月光找到标着叉的废坟，坟头早已塌陷，只剩几块破石头。两人抡起锄头开挖，泥土又湿又黏，还带着一股霉味。

挖了半个时辰，锄头突然碰到硬东西 —— 是棺材板！赵算盘大喜，让赵福加把劲撬开棺材盖。盖子一打开，一股恶臭扑面而来，风灯照过去，里面不是白骨，而是一具还没烂透的尸体，看穿着像是个跑买卖的。尸体旁边，赫然放着两个沉甸甸的包袱。

赵算盘顾不上恶心，伸手拉过一个包袱，打开一看，里面全是码得整齐的银子。他又拉过另一个包袱，也是一样，粗略一算，足足有一千两。“发财了！发财了！” 赵算盘激动得浑身哆嗦，和赵福手忙脚乱地把银子装进麻袋，胡乱填了土，就扛起麻袋准备走。

可就在这时，四周突然亮起十几只火把，一声锣响，七八个衙役冲上来将他们围住。带头的是县里的捕头，大喝一声：“好个赵德贵！敢半夜挖坟偷东西，人赃俱获，还有什么话说？”

赵算盘吓得魂飞魄散，麻袋 “咚” 地掉在地上：“官爷，误会！这是我家祖上藏的！” 捕头冷笑：“祖上会把银子藏在乱坟岗？” 他用刀挑开麻袋，拿起一锭银子，就着火把一看，底下竟刻着 “金陵府库” 四个字。捕头脸色一沉：“这是去年金陵府被劫的官银！赵德贵，你敢勾结强盗、销赃灭迹，给我锁起来！”

赵算盘如遭雷击，瘫倒在地 —— 他这才明白，自己中了张半仙的圈套！那藏宝图、棺材里的尸体和官银，全是引他上钩的饵。盗坟已是重罪，再加一条 “盗官银”，那可是要杀头的！

公堂上，灯火通明。赵算盘戴着枷锁，面如死灰。县令一拍惊堂木，人证物证俱在，他无从狡辩，只得全盘招供，把责任全推给张半仙：“都是张半仙妖言惑众！是他指引我去挖坟的，我是一时贪心，中了他的计！”

县令立刻派人去抓张半仙，很快，张半仙被带上大堂。他神色平静，见了县令从容行礼。县令喝问：“张半仙，赵德贵告你借算卦之名设计害他，引他偷盗官银，你认不认罪？”

张半仙看了眼瘫在地上的赵算盘，嘴角闪过一丝极淡的讥讽，随即平静回道：“大人，小人靠算卦吃饭，说的都是卦象显示的，从不胡说。赵员外求的是横财，小人算得卦象显示财在东北，但要诚心等待，不能动贪念。什么藏宝图、官银，小人一概不知。或许是赵员外自己贪心，行差踏错，惹了祸事，却怪到卦象头上。难道大人没听说过‘祸福无门，为人自召’吗？”

“你放屁！” 赵算盘猛地抬头，眼睛血红，挣扎着要扑过去，却被衙役死死按住，“我赵德贵是贪，是想发横财，可我没偷没抢！是你用那张鬼画符引我去的！那棺材里的死人、那些官银，全是你设的套！你早就和强盗串通好了，想拿我顶罪！”

张半仙静静地听着，脸上毫无波澜，等赵算盘吼完，才轻轻叹了口气：“赵员外，你到现在还不明白？那藏宝图是你自己从墙砖里取来的，那坟是你自己半夜去挖的，那官银是你自己从死人身边拿的。从头到尾，我碰过一钱银子吗？指过一条明路吗？我只告诉你‘财在东北，要诚心等’，是你自己等不及。你说我设局，可这局，是你心里的贪欲设下的。那松动的砖、藏宝的坟、坟里的银，不过是照出了你赵德贵的心本来是什么模样 —— 我顶多是递了面镜子。”

这番话像烧红的刀子，扎进赵算盘的心口。他张着嘴，却发不出声音，整个人像散了架，彻底瘫了下去。是啊，是他自己不听劝告、提前偷看，是他自己连夜挖坟、盗取官银，张半仙说的没错，那 “镜子” 照出的，正是他贪婪的本性。

案子判得很快：赵算盘盗坟、盗官银，证据确凿，家产被尽数抄没，本人被判流放三千里。而张半仙，因为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参与其中 —— 藏宝图来源查不清，棺材里的尸体是个把月前病死的流民，只是被他利用了 —— 再加上他能言善辩，县令最后以 “妖言惑众” 定了罪，打了他三十板子，赶出清河县。

打板子那天，不少百姓围观。张半仙挨完打，挣扎着爬起来，一瘸一拐地往城外走，背影依旧瘦小，却没了往日的精神。他走后，这事渐渐被人淡忘，有人说赵算盘是贪心惹的祸，也有人猜张半仙才是真凶，可藏宝图和官银的真相，终究成了谜。

只有城南土地庙的老庙主，有时喝多了会跟人唠叨一件怪事：张半仙被赶走的那晚，他看见张半仙在城外河边洗伤口，洗着洗着，望着水里的影子喃喃自语：“镜子照人也照己，这卦，往后算不得了。” 说完，张半仙从怀里掏出那三枚油光锃亮的铜钱，一扬手扔进了滚滚河水，铜钱没溅起半点水花，转眼就沉了下去。

从那以后，清河县再也没有叫 “张半仙” 的算命先生。只是偶尔，街上有人为钱财争抢时，还会提起这桩旧事，最后总要叹口气：“算命这个事，真不能贪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