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那枝花的时候,我突然想起另外一年,是更早的时候,在北京,我在一辆出租车上,忽然听到蝈蝈的叫声,而且声音就在车厢里面。我就问师傅是什么在叫。那师傅就边说着“你看!”,边把衣服撩开,里面有四个蝈蝈笼。他手上还戴了好多各种各样的橄榄核和不同质地的手串。当时我就坐在车上感慨,觉得他过得很开心。
可见一个人想要过得快乐,想要哄自己开心,其实和物质条件关系不大。
晚明有一个很著名的文人叫袁宏道,他写了一本《瓶史》,是插花界的经典著作。他在里面说,自己很想在岩石和流水间归隐,却又被俗世间的事物羁绊,于是把花朵插在瓶中供养自己,也算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了。
我想,《瓶史》到如今依然是一部经典之作,是因为当下的人也是一样的想法。我们每天都有很多的俗事和对世界的无可奈何,但是如果可以把花朵这种自然中最美丽的生命放在自己身边,其实是对我们这个功利的、缺失了一点美好的世界的一种平衡和补充。
我有本喜欢的书叫《新世界》,它里面说,花朵有可能是人所珍视的事物当中,第一件与生存无关又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东西。庄子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,人对天地之间所保有的无为的爱与生存的功利性,应该是平衡的
像清代的生活美学家沈复,他在《浮生六记》里就写了一段生活里的故事。他写道,在和太太去扫墓的时候,他们捡了一些石头回来,想用这些石头做漂亮的假山盆景。两个人费了很多工夫来商量,怎么能够把这个盆景做漂亮。他们俩人很陶醉,好像在山水间策划自己的生活一样,哪里可以修亭子,哪里可以登高远眺,哪里可以钓鱼,以及自己住在哪儿。他们在石头上种了红色的茑萝,在旁边铺河泥的地方种了白苹。到了秋天的时候,茑萝一片红,白苹一片白,非常美。结果有一天两只小猫打花间架,不小心就把这个假山给打碎了,他们就哭了。
我觉得他们生活得特别认真。
宋代有很多花痴,比如苏东坡,他给自己的海棠写诗,说“只恐夜深花睡去,故烧高烛照红妆”;花开的时候,他也说“每岁开时,必为置酒”。对他来说,花开就像一个节日,是一件重要的事情,要为它专门置酒吟诗,然后来赏花。
他们的生活态度,是对生活富有情意的,而且是对当下特别郑重的。这让我想起张岱说的那一句,“人无癖不可与交,以其无深情也”。其实人有癖好的时候,有符合自己天性的深情。当一个人面对自己真正所爱的时候,他的性情是显露的,不是被外界的价值体系牵引着走的。所以当能够看到彼此真心的时候,才可以与之交往啊,不然如果都奔着目的往来的话,人会活得好累。
春天的时候,往往都比较忙,因为要赶着各地的花期去赏花。樱花、桃花、牡丹花、油菜花……
这些花都看一遍,整个春天就过去了。虽然跑来跑去很辛苦,但依然觉得很值,毕竟人一辈子能看到春花的次数是有限的,我们一生不会看到无限量的春天开的花朵。袁宏道在《瓶史》里面也说,案头的花是在有条件限制的时候可以选择的小快乐,但是我们也不要忘了天地之间春花开遍的大快乐。
当下随便打开手机,点开一个买花的App,就能看到好多漂亮的花的图片,并且可以把它们带回家。现代人很幸福,我们很轻易便捷就能得到那些我们喜欢的美好事物。“得到”的勇气和“珍赏”的能力,是两个很重要的品质,这样的获取和欣赏才是一个完满的过程,而且它们之间是彼此成就的。
花道的起源最早都说是被用来供神佛或者取悦权威,但我觉得求人不如求己,我们在用花来供佛之前,不如先供供自己,其实供供自己就好开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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