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被俘
甲申年三月十八日夜,在李自成大顺军攻打北京皇城紧急时刻,崇祯皇帝将太子慈烺托孤给了王承恩。王承恩手拉太子在黑暗里正走,恰好遇见了内宫太监高起潜,高起潜就将二人领到自己家里暂作隐蔽。高起潜就去找来两身百姓穿的便衣让二人换了,第二天,大顺军破了内城,明朝就灭亡了。
三月二十一日(大顺军进入皇宫的第三天),王承恩命高起潜出去打探消息。高起潜回来说:“我见街上贴了一张告示,上边写着:有献崇祯帝及太子者,赏千金,封万户侯,藏匿不报者,磔市曹,戮全家,三日后仍不见踪迹者,屠全城。”
王承恩说道:“由此看来,皇上还未落入贼手,我料李自成找不到皇上和太子,很快就会搜城。这里不是藏身之地,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,想办法逃出城去。”
高起潜说道:“现在千万不能出去,等到天黑之后,方可出城。”
傍晚时候,他们正在屋里吃晚餐,忽听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知道情况不妙,王承恩一把拉住太子,说声“快走!”一步跳出屋门,直奔房后。这时外边已响起了“叮叮咚咚”的敲门声和高叫开门的叫骂声,并有几条黑影已跳上了墙头。
王承恩手拉太子已到房后,直扑后墙。后墙不高,约有六尺,王承恩说声:“快上!”太子两手已扒住了墙头,王承恩双手托住太子的下部,心急力足,说声“上!”太子一条腿摩过墙头,只一翻,“通”一声就跌落墙外。
王承恩两手扒住墙头,用力往上一纵,追兵已到身后,一个大顺兵上去拉住王承恩一条腿,只一拉,将王承恩拉了下来,按倒在地,用绳子绑了。王承恩心里暗暗叫苦:“完了,这一下全完了!”
这时只听一个兵士说道:“翻墙跑了一个,怎么办?”
另一个说:“只要不是太子,跑了去球!”
王承恩听在耳里,忧在心里:“太子虽然没被捉住,他将何往?终不免还要被贼兵捉住。”
再说太子慈烺跳下墙头,这一跳,却跌了个仰面朝天,半天爬不起来。停了一会儿,才坐了起来,听声音,王承恩象是被贼兵捉去了,自己又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,现在只剩一个人,怎么办呢?往哪里去呢?心里没有主意,失去了精神依靠。侥幸的是,此时天已黑定,也没有一个贼兵翻墙过来追赶捉拿,尽可乘机逃走。太子向四下看了看,到处一片昏黑,无路可走,无处可投,往哪里去呢?心里一片茫然。但他为了活下去,只得毫无目的地向黑暗里慢慢走去。
阴历二月的北京夜晚,气候还是很冷的。此时朱慈烺身上穿的已不是朝服宫装了,而是改换了的老百姓衣服,既薄又旧,怎能御寒。太子是在富贵家中长大的,何曾受过如此冷冻!他在夜风中摸黑走着,身子冻得簌簌发抖。远处不时传来砸门声和哭叫声,那是大顺士兵为搜查太子闯进民宅进行抢杀奸淫所演出的残酷悲剧。
朱慈烺提心吊胆的往前走着,哪里僻静往哪里走,哪里黑暗往哪里行,走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。大约二更多天的时候,走到了一家门楼之下。这时候,他是身上又冷,肚子又饿,他第一次尝到了寒冷和饥饿的滋味。他见此处是个避风的好地方,就在门楼左边墙角处坐了下来。哪知他刚刚坐下,就听见耳旁传来一阵脚步声响,有一队大顺兵从身边跑过,黑暗里还看见一闪一闪的刀光,不多一会,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了砸门声。太子心里一紧,浑身抖得象发半晌子一样,只得将身子一歪,便倒在了墙角下。
朱慈烺在墙角下躺着,漫长的春夜,寒气袭人,身子冻得冰凉。他盼望天亮,迎来和旭的阳光。但他又怕天亮,他知道天一亮必定要被人发现,就会被大顺兵捉去,心里害怕极了。
这时候,只听“吱咛”一声,门开处,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,乃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,手里提着一个灯笼。各位,你知道这个妇女是什么人?原来这里是个妓院,这个妇女就是鸨儿,名叫王珠珠,各房妓女只有四人,因连日来大顺军攻打北京,就收起红灯,闭门停业,将三名妓女暂时送往乡间避难,身边只留下一个作伴,名叫小烟。这两个美妇丽女住在这里,终日也提心吊胆,心神不安。外面一有什么风吹草动,王珠珠都要亲自出去看看,方才放心,总不让小烟出来见人。刚才她在屋里听见了外边跑步的声音,急将小烟锁到柜子里藏好,这才打着灯笼走了出来。
王珠珠见门外安然无事,也就放心,正欲转身走回,一转身,灯光一闪,猛然看见墙角地下躺了个人,吓得“妈呀”一声,差一点儿蹲坐在地下,但她到底是个老有胆量的人,是个风月场上的老江湖,比一般女人胆大的多,一惊之后,马上就镇定了下来,走到近前就着灯光一看,竟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后生,蜷曲着身子在那里发抖。王珠珠一见,顿起恻隐之心,就俯下身子问道:“这位相公姓甚名谁,家居何处,为何半夜三更睡在这里?”
太子嘴已冻僵,上牙直打下牙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王珠珠见他这个样子,急忙回到屋里,开了柜门,满面喜色地说道:“小烟,快出来,门外有一个人。”
小烟忙问:“一个什么人?”
“一个白面书生。”
小烟心里一动,说道:“天这么冷,你让他进来不就得了吗!”
王珠珠说:“哎哟,我的闺女呀,是你非知,那个书生已经冻得浑身发抖,话都不会说了,怎么能走进来呢,咱二人快去把他搀进来,暖一暖就好了。”
小烟一听,“噌”地一声跳了出来,跟着王珠珠来到门外,二人两边搀住胳膊,将太子搀到了屋里。
屋里生有现成的炭火,很暖和,不多一会,太子身上就不冷了,面色由灰白变为红润。
小烟看这书生只长得天庭饱满,地阁方圆,文明儒雅,好一副富贵之相,定非俗家子弟,心里先有了八分中意,正想开口问话,只见王珠珠先开了言。
“这位公子,家住哪里,高名上姓,为何深夜来到这里,冻成这个样子?”
太子见问,心里思忖:我怎么说呢?看这母女二人,面带慈善,说话温和,将我搀到这里,驱寒取暖,决非险恶之人。她们以诚心待我,我当以实言相告,或能得到她们的保护,转危为安。想到这里,如同遇到了救星,见了亲人,就开言说道:“闯贼陷城,国破家亡,我已无家可归,落难到此,幸遇妈妈小姐相救,实再生之德也,他日必报。”
王珠珠见他说话文明大方,谈吐不俗,心中甚喜,说道:“什么报恩报德的,公子言重了!我想公子既是落难到此,腹中一定饥饿。”就向小烟说道:“公子饿了,快取点心来。”
小烟去拿点心,王珠珠就忙着倒茶。
太子吃着糕点,感激地说:“妈妈真是个好人,今夜若非妈妈相救,岂不将我冻死,真是太感谢了!”这时他才注意到她的这个女儿长得比宫女更美丽。
接着王珠珠又问了太子的身世和如何到此的经过。
此时太子已把王珠珠当成了救命菩萨,唯一可靠的亲人。就将心里话和盘端出,从李自成攻打北京、崇祯帝托孤说起,一直说到从高起潜家翻墙逃走到这里为止,直说得悲悲切切、泪如泉涌。
太子不懂世事,年幼无知,他不知道王珠珠是什么人,更不知道王珠珠是个见利忘义、六亲不认的黑蝎子。
且说王珠珠听了太子说出的遭遇经过,吃惊地说:“哎呀呀我当你是何人,原来是大明皇爷的太子到了,失敬了,失敬了!”嘴里这样说着,心里就打起了小鼓。假说出去方便,要小烟作伴同去。
王珠珠把小烟领到一间僻静屋里,低声向小烟说道:“闺女,咱要发大财了!”
小烟惊问:“妈妈,发什么大财?”
王珠珠神情诡秘地说:“刚才他不是说他是大明皇上的太子朱慈烺吗?”
小烟说:“是呀,这与发财有什么相干?”
王珠珠说:“憨闺女,连这都不知道。闻听人言,闯王李自成只因找不到太子,在街上贴了悬赏告示,谁能献出太子,不但有千金重赏,而且还能封官。”
小烟心里一惊:“妈妈你是说……”
王珠珠附耳低声说道:“咱把太子献给李自成,不是就发大财了吗?”
小烟一听,吓得身子激凌一下,心里暗骂:“死妖婆,贪财忘义,竟敢出卖太子,坏了良心,将来不得好死!”心里这样骂,她也有主意:我得想办法稳住她,用道理说服 她,将来太子坐了天下,岂能忘了今日之恩。就连连摆手说道:“妈妈使不得,万万的使不得!我们不能乘人之危,丧了天地良心,这样作,只能得眼前之利,却落下万世骂名!太子来到这里,正是神灵保佑,今日我们保护好太子,他日太子坐了天下,妈妈是个有功之臣,到那时,太子论功行赏,将你接进宫去,封你个一品诰命夫人,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,不比你花这几两黑心银子光彩吗?妈妈可不要错打主意啊!”
一席话说得王珠珠心里有了转机,忙改口说道:“你说的真好,比我的见识还高,只怕我没那么大的福气。你把利害都说了,我也不想落那万世骂名,让后辈人在人前抬不起头。只是我想,那李自成得不到太子,岂能罢休!如果太子在咱们这里被搜了出来,那可是要杀头的呀!”
小烟说:“妈妈向来胆大,为何今日忽然变得胆小起来。他们那是吓唬人的,况且我们能让他们白白地把太子搜走吗?我们就不会把太子藏得让他们搜不出来吗?别的不说,你看太子长得才比宋玉、貌赛潘安、你舍得让贼兵把他搜走吗?你舍得用太子换得几两赏很吗?你舍得……”
王珠珠截住话头说道:“别说了,你的心事我知道,你说了那么多我舍得我舍得,其实呀那是说你自己的,刚才在屋里我都看出来了。”
“妈妈,你看出什么?”
“你的心事你知道,何用我说。”
一句话说得小烟涨红了脸:“妈妈,看你——”
“不用看我,还是回到屋里去看太子吧。”
小烟无声地笑了,跟在王珠珠身后,小舌头一伸,心里很滋润。
二人回到屋里,刚然坐下,忽然听见大门外一阵脚步声响,十几个大顺士兵破门而入。他们要想躲藏已来不及。
太子此时不知怎地不但不怕,反而很有勇气地大声喝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,半夜三更来此作甚!”
只见一个头目模样的大顺兵恶声暴气地说道:“我们是大顺军,是来搜捉崇祯太子的,快快交出,还能领赏,若被搜出,杀你全家!”
太子正气凛然地说:“不用搜,我就是太子。”
“你?”小头目有点不太相信:“你是太子?你是什么太子?你可不要冒充啊!”
太子说道:“我就是崇祯皇帝的儿子朱慈烺,不相信吗!”小头目一听面前站的这个小青年就是他要搜查捉拿的崇祯太子,甭提心里有多高兴,喝令手下士兵:“你们还愣着干什么?还不快快与我绑了!”
几个士兵正要动手,只见太子将手一摆说道:“慢!你们不得无理。既然我敢自报我是太子,我就不跑,不用绑,我随你们去见李自成。”
就这样,太子被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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