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母亲-母亲的手在晨光里翻动着面团

母亲的手在晨光里翻动着面团，指节处的冻疮还没消，在白茫茫的面粉里泛着红。这双手曾在我高烧时敷过浸了薄荷水的毛巾，在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轻轻拍过我的肩膀，此刻正将思念揉进一个个浑圆的包子里 —— 她总说外卖的面食不够劲道，可她不知道，当我在出租屋里咬开带着老家麦香的包子时，蒸汽模糊了视线，连眼泪都是面粉的味道。

一、掌纹里的年轮

记忆中母亲的手永远带着温度。小时候她在镇上的纺织厂上班，冬天骑车接我放学，我把冻僵的脸埋进她磨旧的毛线手套，能闻到机油和雪花膏混合的气息。有年深冬她加班织补次品布料，我趴在工作台边打盹，醒来时看见她对着灯光穿针，食指上的创可贴被线头勾住，露出下面新结的痂。"别碰，疼。" 她躲开我的触碰，却在我半夜咳嗽时，用这双布满倒刺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，一下又一下，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。

去年春节帮她剪指甲，发现那些曾经能拎起两桶水的手，如今关节粗大得像老树根。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蓝墨水 —— 她退休后在社区做记账员，总说 "脑子不用要生锈"。剪到右手中指时，她忽然笑了："你小时候总咬指甲，我就涂紫药水在你指尖，结果你把作业本都染成紫色的。" 阳光从纱窗漏进来，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那些被岁月磨平的老茧，忽然成了会发光的印记。

二、藏在褶皱里的笑

母亲的笑是有层次的。菜市场砍价时嘴角上扬的狡黠，看我狼吞虎咽时眼角弯成的月牙，还有收到父亲出差带回的塑料发卡时，那种藏也藏不住的欢喜。但最让我难忘的，是她在医院走廊里的笑。那年父亲突发心梗，她在手术室外靠在墙上打盹，护士喊家属时，她猛地睁眼，睫毛上还沾着泪，却转身对我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："没事，你爸壮得像头牛。"

她的围裙口袋里总装着皱巴巴的便签纸，记着水电费、邻居的叮嘱，还有偶尔冒出来的短句："小满爱吃荠菜馄饨"" 给老张捎两斤绿豆 "。有次帮她收拾衣柜，发现一件穿了十年的藏青外套，口袋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条，是我初中时写的：" 妈妈，今天作文课写《我的理想》，我想当你的女儿，永远永远。" 字迹歪歪扭扭，她却像收藏珍宝似的，把这张小纸条和我的第一颗乳牙、第一张奖状收在一起。

三、沉默的河流

母亲很少说 "我爱你"，她的爱都藏在日复一日的沉默里。父亲住院那半年，她每天凌晨五点就起床熬粥，把小米煮得稀烂，用滤网滤掉所有的渣。护士说这样费时间，她却坚持："他胃不好，喝不惯医院的粥。" 那段时间她瘦得脱了形，却在父亲面前笑得格外精神，转身却对着病房的白墙抹眼泪 —— 我撞见时，她迅速用袖口擦脸，说 "眼里进了沙子"。

去年我在工作中受挫，躲在房间里哭。她推门进来，没说半句安慰的话，只是把泡好的玫瑰花茶放在床头柜上，顺手拉上遮光帘。等我情绪平复，发现床头多了盘切好的橙子，果肉上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。后来在她的日记本里读到："看见女儿哭，心里像被针扎。可我知道，有些路得她自己走，就像当年我看着她第一次学走路，明明想抱，却只能张开手臂等她扑过来。"

如今母亲的鬓角添了白发，却依然在清晨五点准时起床，把阳台的花草打理得生机勃勃。她会对着手机研究半天，就为给我的朋友圈点个赞；会在视频时假装不经意地说 "家里的樱花开了，你爸又把鱼缸擦得锃亮"，却绝口不提自己想女儿。每次离别时，她都站在路口不动，直到我的身影消失，可回头望时，总能看见她举着遮阳伞的剪影，在风里轻轻摇晃，像棵守护着巢的老树。

收拾行李时，母亲往我包里塞了袋晒干的茉莉花瓣："泡茶喝，败火。" 塑料袋窸窣作响，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。阳光穿过她发间的银线，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冬夜，她哼着走调的摇篮曲哄我入睡，窗外的雪无声地落，把世界变成一片纯净的白。原来母亲的爱，从来都不是惊涛骇浪，而是像雪水渗入泥土，在时光里静静滋养着生命的根系，让每一个平凡的日子，都开出温暖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