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评《金瓶梅》（中国明代长篇白话世情小说）

作者 平炎

《金瓶梅》是中国明代长篇白话世情小说，被列为明代 “四大奇书” 之首。这部作品系从《水浒传》“武松杀嫂” 一段故事生发而来，却衍化成洋洋洒洒的百回巨著，构筑起一个独特而复杂的文学世界。

全书以西门庆为主角展开故事。西门庆，号四泉，山东清河县人，乃小财主独子，于县衙门前经营一家药铺。父亲早逝后，他凭借自身会拳棍、赌博，精通双陆、象棋、抹牌、道字等技艺，终日闲游浪荡，与一帮品行恶劣之人结为十兄弟。其原配陈氏亡故后，续娶左卫吴千户之女吴月娘。为改善家业，在结拜兄弟应伯爵的献策下，西门庆开启了一系列不光彩的敛财行径。他先娶从良妓女李娇儿，得其私蓄上千两银子；又娶妓女卓二姐为妾，卓二姐病死后，骗娶富孀孟玉楼，将其丰厚嫁妆据为己有；之后收陈氏陪嫁丫鬟孙雪娥为第四房妾室。当他邂逅妖艳的潘金莲后，买通王婆，与潘金莲合谋毒死武大郎，并贿赂县官，将欲为兄报仇的武松发配至孟州，而后将潘金莲娶为第五房妾。最后，西门庆还勾引结拜兄弟花子虚的妻子李瓶儿，待花子虚死后将其娶为第六房妾，不仅如此，还鲸吞了花家巨额钱财，并收用了潘金莲的贴身丫头春梅。借此，西门庆摇身一变成为清河县的巨商大贾，陆续开设当铺、绸缎铺、绒线铺、绸绢铺等，积累起 “几万产业”。

然而，西门庆的野心并未就此满足。他通过贿赂宰相蔡京，拜其为义父，谋得了山东提刑所理刑副千户的官职，后又晋升为提刑千户。自此，他与太尉、巡抚等大臣周旋往来，太监、主事、府尹、守备、提刑、团练等皆成为他的座上宾。在家庭方面，西门庆一妻五妾间争风吃醋，矛盾重重。李瓶儿生下官哥后，潘金莲因嫉妒驯养雪猫吓死官哥，随后又与吴月娘大吵大闹。家庭内部妻妾、主仆、家奴之间相互倾轧，混乱不堪。不久，李瓶儿因丧子悲痛过度去世。潘金莲为争宠使出浑身解数取悦西门庆，而西门庆本就好色，不断奸占妇女，甚至喜好男色，最终因纵欲过度暴亡。

西门庆死后，其家族迅速衰败。潘金莲和春梅与女婿陈经济通奸，被吴月娘斥卖。陈经济也被撵走。潘金莲在王婆家待嫁时，被赦归的武松杀掉祭兄。春梅被吴月娘卖给周守备为妾，生下儿子后被册为夫人。孙雪娥则被发卖，春梅因恨孙雪娥揭发她与陈经济通奸，将其买来百般凌辱，后卖给酒家为娼。春梅成为夫人后，将流落为乞丐的陈经济招到守备府，谎称是弟弟，暗中仍与其往来。不久，周守备征讨宋江有功，升为济南兵马制置，陈经济也名列军门，升作参谋。但好景不长，金兵入侵，周守备战死，春梅又与周守备前妻的儿子通奸，因纵淫过度而亡。此时金兵逼近清河县，吴月娘带着遗腹子孝哥仓皇逃亡，途中遇到普净和尚，和尚告知她孝哥是西门庆托生，于是吴月娘让孝哥出家，取法名为旺悟，收家奴玳安为子，改名西门安，承受家业，人称西门小员外，吴月娘由其赡养直至寿年七十，善终而亡。

从故事梗概来看，《金瓶梅》通过对西门庆及其家庭从发迹到衰败的细致描绘，生动展现了当时社会的众生相。书中对商业经济的运作有着详实刻画，西门庆从药铺生意起步，拓展至各类店铺，反映出明代商品经济的繁荣。同时，深刻揭露了官场的腐败黑暗，西门庆凭借行贿就能一路高升，与各级官员勾结谋取私利，“蔡太师影射严嵩”“科道官弹劾权臣” 等情节，直指明王朝权力体系的溃烂。在对市井生活的描写上，《金瓶梅》更是达到了极高的水准，从一顿早餐的十几种小菜，到奢靡的宴席，以及市井中三教九流的言行举止，都栩栩如生地呈现出明代社会的烟火气与真实风貌。

在人物塑造方面，《金瓶梅》突破了传统小说善恶分明的脸谱化模式。西门庆虽贪婪好色、作恶多端，但对李瓶儿也曾真情流露，李瓶儿病逝时他痛哭失声；潘金莲被视为 “淫妇”，却也会以诗词吐露内心的孤寂，展现出才情与无奈。李瓶儿从柔弱女子转变为工于心计之人，其过程既反映出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，也体现了人性在欲望中的沉沦。哪怕是配角如宋惠莲、春梅等，也都在卑微处境中展现出鲜活的生命力，诚如文学评论家所言：“《金瓶梅》中无人无辜，但人人可怜。”

从文学技巧上看，《金瓶梅》作为中国第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长篇小说，具有开创性意义。在结构上，采用多线叙事，以西门庆家族兴衰为主线，穿插官场、市井、宗教等多重支线，形成严密的网状叙事结构，每个角色的故事既独立成章又紧密相连，共同汇聚成时代背景下的众生相。语言上，融合俗语与雅言，大量运用方言俚语使市井对话生动再现，充满生活气息与讽刺意味，同时又穿插诗词曲赋，做到雅俗共赏。心理描写方面，潘金莲独守空房时以红绣鞋占卜、西门庆临终前的恐惧与悔恨等，细腻入微，远超同期作品，为后世《红楼梦》等小说的创作提供了借鉴。

然而，《金瓶梅》也因其大量露骨的情色描写而备受争议，甚至屡遭封禁。但实际上，这些情色描写只是表象，其深层原因在于作品对社会现实的深刻批判触动了封建统治的根基，撕开了儒家伦理虚伪的面纱。书中诸如西门庆靠行贿升官、寺庙僧尼敛财等情节，揭露了 “礼教” 背后的利益交换，这种对体制的尖锐批判，远比单纯的情色内容更具颠覆性，也正因如此，它才被历代统治者视为 “洪水猛兽”。

总的来说，《金瓶梅》并非简单的情色读物，而是一部关于权力、金钱、欲望的社会学巨著。它以冷峻笔触呈现人性真实，拒绝简单的道德审判，让读者看到人性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与沉浮。法国大百科全书评价其为 “世界文学中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现实主义小说”。时至今日，《金瓶梅》依然具有深刻的警示意义，提醒着人们直面欲望的深渊，思考个体与社会在欲望膨胀下的命运走向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