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朝洪武年间，栾川汤营出了个大官，叫齐鲁。栾川流传的“齐都御血谏”，说的就是他的事儿。

明洪武三十年，朱元璋命驸马欧阳伦代天出巡陕西，严查私茶出境，缉捕私茶出境案犯，无论是官是民，格杀勿论！

欧阳伦领了圣旨，回到了驸马府。

欧阳伦向安庆公主说了父皇命他出巡陕西的事情。

安庆公主忙问：“父皇的旨意是什么？”

欧阳伦说：“巡禁私茶出关。”

公主惊讶地说道：“哎呀，这么说我们的贩茶计划只怕是要落空了。”

欧阳伦笑着说道：“怎么会落空呀！以我看这是天赐良机。我以代天出巡之威，名正言顺地将私茶押运出境，有何不可！”

安庆公主皱着眉头说道：“常言说树大招风，万一被人察觉，这样太冒险了。”

欧阳伦满不在乎地哈哈一笑说道：“放心吧，谁会察觉？谁敢盘查？又有什么危险！”

安庆公主说道：“不！私茶出境之事，父皇十分震怒，刑法森严，私贩茶叶二千斤者要弃市处死，数万斤私茶出境岂能没有风险？”公主接着又说：“倘若仅仅是管家王忠押运私茶，船舱又有驸马公主的标记，各地断然不会起疑，定然通行无阻。今驸马以钦差之名，巡陕查禁私茶，王忠随行，声势太大，难免引起官民猜疑，万一有人看出破绽，冒死暗中举报，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，还须驸马三思。”

站在一旁的管家王忠，早就憋不住了，公主话刚落音，便插言说道：“公主，奴才有几句话想说，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
“有话但说不妨。”

王忠说道：“公主，依奴才看来，驸马言之有理，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。虽然说树大招风，但是背靠大树更有势可仗。驸马此次钦命巡陕，正好借重皇上的威势，毫无顾忌地大肆贩茶，车船所过之处，那些文武官吏惟恐巴结不上，谁敢多管闲事，盘查驸马所带什么货物？谁也知道得罪了钦差驸马是要丢官掉脑袋的。我敢断言，这一次不仅万无一失，而且这一次的所赚，能抵得上十年来驸马命奴才贩运私茶所得银两的总和。”

公主说道：“你说的固然有理，但就是不怕一万，就怕万一，万一父皇得知驸马公然知法犯法，一时震怒 ，我怕……”

欧阳伦说道：“公主啊，你太多虑了，王忠说的很有道理，公主乃是父皇的掌上明珠，退一万步说，即使万一发生了意外，尽管父皇再英明果断，虎毒尚不食子，看在公主的面上，他也不会硬着头皮斩驸马的。如果真到了那一步，公主的一句话恐怕要比父皇的十万江山更为重要。”

公主说道：“这些话不要再说了。王忠，我问你，几天之内五万斤茶叶能打包上船？”

王忠回答说：“奴才没有料到驸马要巡视陕西，正为如何掩护发愁。早在五日前，奴才便将从安徽、浙江所收购的五万斤茶叶全部上封打包，上了停泊在太湖的船舱，外面盖了油布，又用麻绳刹紧，万无一失。”

公主说道：“这事你想的很周到，办的也很麻利，估计这一路船到西安不会有啥麻烦，只是船经渭水至西安码头，必须上岸要换装马车，这五万斤茶叶，恐怕至少得六十辆马车，到西安兴师动众由码头搬运上车，再说临时调集几十具车马，势必引起人们注意，影响太大，容易露出马脚，我怕出事！”

欧伯伦说道：“这个公主不须多虑。那陕西布政使甄友仁是我在父皇面前一力推荐，才使他成了陕西的三品封疆大臣，别说我是代天出巡陕西，就是我单独直赴西安，甄友仁也会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，是不会出事的。”

公主点头说道：“你说的很有道理，但愿此行一帆风顺。不过此行非同小可，五万斤茶叶目标太大，小包装上又盖有你的印戳字样，一旦出事，那可是你的犯法铁证。因此此行诸事要格外小心。王忠更须约束自己，要安分守已，切不可游荡放纵、擅生是非，招惹麻烦，时间紧迫，你速去太湖集合船只，等候驸马，你若孟浪粗疏，出现差池，小心本公主砸烂你的狗头！”

“奴才不敢，奴才赴汤蹈火，效忠驸马。”

“不须多说，赶快准备去吧。”

“是，公主。”

船队出发了，一路顺风，到了西安码头，甄友仁已将六十辆大车安排妥当，并且派兵将船上物资装到车上，又派兵护送至兰州河桥。

这一天兰县知县杨厚德更是盛宴招待。驸马欧阳伦晚上不甘寂寞，还得美女侍寝。王忠则去到香坊小街，眠柳宿妓。他们把临行前公主的谆谆嘱咐，早忘得一干二净。

兰县河桥巡检使陈家驹，是个官没芝麻大的九品小官，对于驸马欧阳伦的车队产生了惑疑，与其妻郑玉如作了认真的估计分析，车上所装物资，定是出境私茶。就乘他们为酒色所迷之机，就派了一名精明能干的弟兄名叫杜旭，外号草上飞，乘夜潜入车队，盗出一包盖有驸马印戳字样的出境私茶。

第二天，王忠押着六十辆马车上路，头辆车上，一杆金丝绣字“驸马都尉”的大旗迎风飘扬，渐渐接近了镇远浮桥。

兰县河桥巡检使陈家驹穿着九品官服，威严地伫立在铁栅前，身后站着周勇和二三十名兵勇武士，众目睽睽望着即将到来的车队。

“站住！”周勇大喝一声，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红缨长枪。

只见走在前边的一个骑兵将手一挥说道：“驸马爷车队到此，快快让开！”

陈家驹上前一步说道：“兰州河桥巡检使奉命督查，请多多见谅。”

骑兵冷笑一声说道：“小小兰州河桥，算个什么玩艺儿，驸马爷的车队也敢查么？”

陈家驹说道：“驸马爷大驾光临，自能秉公护法，下官有话要面禀驸马。”

“呸！少废话，快快打开栅门，不然惟你是问！”

周勇横枪说道：“大明律法，官民平等，检查！检查！过桥都得检查！”

吵闹声越来越大，有人报告了王忠。

王忠闻报大惊，急忙下车来到了桥头。

王忠上前向陈家驹施礼说道：“士卒说话粗野，多请原谅，请陈大人打开栅门，让驸马爷的车队过桥。”

陈家驹不畏官势，正色说道：“圣上有旨，敕令河桥关隘严查私茶出境。”

王忠心里一惊，连忙用手指着车上的大旗说道：“陈大人，这车队乃是驸马代天出巡，奉旨犒劳边塞将士的物资，难道也要检查？”

陈家驹直言说道：“你说这车队是驸马奉旨巡边带的犒劳物资，那就请王大管家宣谕圣旨，卑职当奉旨行事！”

王忠大怒说道：“陈家驹，你一个小小河桥巡检，竟敢阻拦驸马爷的车马，真是狗胆包天，快将栅门打开，放车队过去！”

陈家驹寸步不让：“我要例行公事，检查货物！”

“你敢！”

“分内职责，奉旨行事，有何不敢！”

“你这刁顽小吏，再不开门，拿你是问！”

陈家驹大声命令：“周勇，带领弟兄们，检查所有车辆！”

周勇把手一招：“弟兄们，翻车！”

王忠一见，心里上慌，大吼一声：“护卫们，快把这伙刁徒统统拿下！”

霎时间，兰州河桥头展开了一场激战。周勇一枪戳进了蒙着油布的货车，一搅一拉，顺着捅破的口子，流出了绿色的茶叶。

周勇大声喊道：“茶叶，真是茶叶，驸马走私茶叶啰！”喊声未落，一箭飞到，周勇倒下了。终因寡不敌众，陈家驹也受了伤，被王忠打开栅门，六十辆马车过了兰州河桥，五万斤走私茶叶出境了。

这一场桥头激战，正是欧阳伦私茶出境的大暴露。欧阳伦害怕极了，立令甄友仁抓捕所有参与检查马车的人犯，封闭不能让这一消息传到南京。

陈家驹深知此事后果的严重，就连夜写了一封密奏，特派亲信刘通速速进京，将密奏亲自交给左都御史齐鲁，面奏皇上，必能惩办私茶出境要犯。然后将那包盖有驸马印戳的茶叶藏好，就带了妻子躲进了大山之中。

刘通不分日夜赶到南京，并亲自将密奏交给了齐鲁。

齐鲁，河南栾川汤营人，洪武四年进士，因人作官清廉，不畏权贵，洪武十七年升任左都御史，位列九卿。

齐鲁看了密奏，心里非常吃惊，就进宫参见洪武皇帝。

朱元璋与齐鲁平台相见，问他有何大事。

齐鲁奏道：“驸马欧阳伦出巡陕西，带去私茶六十马车，在兰州河桥被查！”

朱元璋听了并不吃惊，问道：“这话你是听谁说的？”

齐鲁奏道：“此事已从兰州传到南京，此话来自百姓口中，皇上不可不察。”

朱元璋面有怒色，说道：“若说别人，尚可相信，驸马是我亲自派往陕西巡查私茶出境，他怎么还能偷运私茶？朝野谣言，怎能听信！”

齐鲁是个刚直不阿的直臣，说话直来直去，一见朱元璋不纳他的忠言，说话就变了口气，奏道：“别人怎样！驸马怎样！难道只准州官放火，不许百姓点灯！陛下可不要护短啊！”

一句话斗恼了朱元璋，只听“啪”地一掌，这一掌打得手重，竟将齐鲁的两颗牙齿打掉。

齐鲁将牙齿拾起说道：“陛下，我这两颗牙齿，应当送交史馆，写上标记，让后人知道齐鲁因直言犯上被皇上打落了两颗牙齿。”

朱元璋“哼”了一声，转身欲走，被齐鲁跪步上前，用尚在流血的牙齿咬住朱元璋的龙袍，恳切地奏道：“陛下，驸马欧阳伦私茶出境是真，私贩茶叶二千斤者要弃市处死，这是大明刑法的规定，六十辆马车，至少可装私茶五万斤，陛下，驸马是知法犯法啊！”

朱元璋怒不可遏，一脚把齐鲁踏翻在地，怒喝一声：“齐鲁，本王念你多年治国有功，今天我不斩你，你走吧，回家种田去吧！”

齐鲁也不磕头，站起说道：“也好，既然你要撵我，我也不想保你了，不过我有一句话还是要说的，我说的都是忠言，你可不要后悔啊！”就出宫去了。

齐鲁料到此事一定要犯，就急急作了收拾，回转栾川汤营老家去了。

齐鲁被罢官走了。朱元璋怒犹未息，第二天早朝，就没看见齐鲁的影子。朱元璋一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，就像少了点什么。朝臣们都在窃窃私语，气氛很不正常。

散朝后，朱元璋独坐宫院，心里非常沉闷。思前想后，食不下咽。但他总觉得驸马决无此事。六十辆大车啊！这不是太破天荒了吗？一连三天，愁思不得其解。

朱元璋心中郁闷，漫步来到平台，猛然看见地上扔的两颗牙齿，心里猛地一震，弯腰将牙齿拾起，就想起了齐鲁说的那句话：“这两颗牙齿，应当送交史馆，写上标记，让后人知道齐鲁因直言犯上被皇上打落了两颗牙齿。”朱元璋开始回想：“齐鲁平日作事，向来不会弄假，一颗忠心保主，两袖清风为民，莫非驸马真有此事？下边有人惧怕驸马威势暗中举报吗？齐鲁拿不到真凭实据他敢栽赃陷害吗？”这时朱元璋又想起了齐鲁临走说的一句话：“我说的都是忠言，你可不要后悔啊！”

朱元璋后悔了。他想：“这是个大案，要想把这件事查清楚，绳之以法，非齐鲁不可！”

朱元璋作事非常果断，他知道要想请齐鲁二次出山，别人去是请不来的，一定得亲自出马。朱元璋虽然年已七十，但他戎马一生，壮志不减当年。当天夜里，微服单骑，乘着月色，投河南一路而来。

齐鲁回到了汤营老家，因他平时做官清廉，回来也是两手空空。妻子问他因何回来，他也只说思乡心切、没事回来一望。第三天中午时分，齐鲁到山下伊河担水，忽见远处有一匹马向这边走来，就立在河边观望。看看走近，猛然看出马上那个人，青衣小帽，正是大明皇上朱元璋到了。慌得齐鲁急忙跑上前去，跪下连连磕头说道：“小民齐鲁不知皇上驾到，有失远迎，该死该死！”

朱元璋忙从马上跳下，搀起齐鲁说道：“爱卿快快请起，俺朱元璋对不起你，今日特来向你赔礼道歉，请你出山。”

齐鲁站起说道：“寒舍离此不远，就请皇上移步上山。”

朱元璋看见河边放了一对木桶，说道：“你是来担水的吧，来，你牵马，让我担水。”

慌得齐鲁一把夺住钩担说道：“皇上驾临寒舍，已使小民惶恐得无地自容，担水是我的事，怎敢污了龙体！”

朱元璋笑了笑，也就罢了。

回到家里，齐鲁忙命妻子过来叩拜了皇上，吩咐妻子：“皇上饿了，快去做饭。”

妻子难住了。 这是招待皇上啊，贫寒之家，只有粗粮野菜，做什么呢！

朱元璋看在眼里，笑着说道：“我也是放牛出身，锅巴窝窝我都能吃，我来这里，如同到了家里，随便做吧！”

不说齐鲁妻子前去灶火做饭。齐鲁跪下问道：“陛下微服单骑到此，不知朝里出了什么大事？”

朱元璋让齐鲁坐下说道：“那日你进宫所奏驸马贩茶一事，过后我心里真感后悔，王子犯法，与民同罪，经我再三思虑，还得请你出山，我才亲冒风寒，前来请你来了！”

齐鲁为朱元璋的诚心所感，就取出了有人举报的那封信，亲手交给朱元璋说道：“陈家驹是兰州河桥一名九品巡检小吏，他是冒死写了这封密信，我想他的处境现在非常危险，驸马绝对不会与他善罢干休，这件事可是关系着大明江山兴亡的大事啊！”

朱元璋说道：“好了，一切我都明白了，但不知爱卿是否还记恨那天我打落你两颗牙齿之事！”

齐鲁忙又跪下说道：“皇上能与我肝胆相照，我齐鲁虽肝脑涂地亦难报皇恩于万一也！”

不多时，齐鲁妻子端来了面饼菜汤，朱元璋吃得津津有味，非常满意。

饭毕，齐鲁说道：“陛下远路到此，一路风尘劳苦，一定人困马乏，这里对面山上，有一天然温泉，可以洗尘解乏，皇上是否愿去？”

朱元璋说道：“太好了，既有这个去处，就请爱卿领我前去。”

过了伊河，步行上山，果见崖下有一水池，热气腾腾，温热烫手，水明如镜，清可见底。

朱元璋脱了衣服，下到水里。说也真奇，他在外边用手摸时，滚热烫手，乃至下去之后，却是温热适宜。朱元璋一面洗着，不住口地称赞：“好水！真是好水！”

齐鲁在一旁侍驾，忽然看见水里有许多龙的影子，在朱元璋的身子周围绕来绕去。这个发现，齐鲁心里非常惊疑，就用手指着数着：“一、二、三、四、……八、九。”

朱元璋问道：“齐卿，你数什么？”

“我看见水里有九条龙。”

“我怎么没看见。”

齐鲁说道：“皇上乃真龙天子，故有九龙护体，陛下下水洗澡，正是龙入大海，此山今后将成为风水宝地！”

朱元璋洗了澡，穿好衣服，说道：“既然今日这里有九龙出现，就将此山取名九龙山、此泉取名九龙池便了。”

从此，这座山就叫九龙山，温泉就叫九龙池。

再说，齐鲁随朱元璋回到了南京，逮捕并审理了驸马欧阳伦私茶出境一案，朱元璋朱笔一点，将欧阳伦押赴市曹斩首。

朱元璋斩了驸马欧阳伦，轰动了全国，老百姓拍手称快，那些为政不廉的大小官员，一听到齐鲁的名字，尽都吓得不寒而栗。

流传地区：栾川

讲述者：尤安亚

记录者：林勃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