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，是青春故事的萌发，青春有着那样相似的秘密。

有时候，生活真实的影子，生活本来的面目，都在夜深人静或灯火阑珊处……

晚一点儿，遇见生活的剪影，似曾相识，熟悉的仿佛看到了自己。

特别是五月，我喜欢在天的黑幕遮盖下来后胡思乱想，多愁善感……

五月的某天晚上，近十点才从学校回家，超过一位陌生女人，她正在打电话：“我已经走到古北街了，都找了好几个网吧，再没有网吧了”……

再后边的对话我听不到，那位母亲急切的近乎哭腔的话语瞬间扎进我脑子里，我有点儿手足无措，想顿足询问并施以帮助，又想快快走过不要再听到什么。那一刻，回忆重重叩响了我的心门，让我猝不及防，揪心的疼了一阵子。皱巴巴的五月，相似的一幕，让我想起一个人，霎时间很想念很想念……

他曾经走了多少路，找了多久，他都想了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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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五月，立夏的晚风还那么狂暴，一点儿都不示弱。我裹紧风衣，百思不得其解，忽然很不想回家。想起他，那个皱巴巴的五月让我羞愧窒息。

那年，也是这个季节，五月的风，柔和轻盈。一个热情开朗的小姑娘，临近中考，她翘课跟一群同学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，说话叽叽喳喳，笑起来嘻嘻哈哈。近九点才从网吧吊儿郎当地走出来。一位样貌颓废的男子正尴尬无奈地等在门口，网吧门外昏暗的灯星洒在他枯黄杂乱的头发上，那丝丝不合时宜的白发被正巧照着，银光闪闪。他是在碰运气还是已经打问到她的下落？

眼前这个男人有些陌生了。记得他从未弯过自己的脊梁，从未弓过自己的背，从未如眼前这般微薄难堪。

看见她出来，他粗糙的双手搓出“噌噌”的声音，她以为那两只大手很快就会落在她身上，她尴尬窘迫地脱离与她同流合污的群体，恐惧地朝他走去。

他伸出那两只大手，准备为她接过那个大书包。他满脸堆笑，那是急切的笑，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笑。她确定，那不是以往的悲笑苦笑。

他好像变了，但她并不确定。她眼神恐惧，躲躲闪闪，内心充满歉意，骨子里骄傲的不愿意低头认错，一个捣蛋搞怪的声音在她脑海飘荡：“没事，大不了一场暴揍，梨花带雨，为什么要服软！”

他和她走得平齐时，他默默无言，表情空洞落寞，她时不时斜睨一眼，不敢作声。他大步流星超前几步，她小碎步跑起来紧随，彼此只顾着看路。她再看不到他的表情，冷峻的气氛包裹着这两人，大概各自酝酿着矛盾的内心台词吧。猛然间抬头，那个背影瞬间深陷在她脑海、心底。她的眼眶开始不争气地潮湿，她不再如刚刚那般自恃骄傲，她紧追住他，拉起他的大手，惭愧地说出了对不起。

“爸，对不起，我以后不忤逆了，我会好好学习。”

他却说：“劳逸结合，应该适当放松。”

他一反常态，应该是暴风雨的前奏。

他还说“以后放学记得早点儿回家，天黑了怕路上遇上坏人。”

天哪，这可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出这么暖和的话。那么一个硬邦邦的男人，硬是为她低头改变，她凭什么继续作，凭什么过分要求他透支他的耐心和包容？她终于卸下那所谓的带刺的青春期铠甲，跟他一条心回了家。

自此，她确实变了，变了许多。是他让她知道自己该长大了。

小时候，她捣蛋闯祸气坏母亲，害怕回家挨揍，便设计一出“离家出走”苦肉计，而他总重复走过门前那条路，去找她，一次又一次，不厌其烦。看来，他是真的在乎她。

同样的季节，美好五月，她来到这个世界，出现在他的生命里，他的欢喜用两个字代替—艳青，他希望这个女孩儿青春艳丽聪明可人。他给她讲了好多好多故事，《三国演义》《水浒传》《西游记》的片段，小时候她不知道这是名著，但他反复讲给她听，而且总有很多幽默的表达让她记忆深刻。他还学单田芳的评书给她听，小小的她被深深吸引着，时不时被逗得咯咯笑。她上了小学，他每天陪她学习，听写生字词语，第二天早上五点起喊她背课文背作文，她开始起不来，他的五指山便在她的小屁股上毫不留情地留下红红的掌印，她总哭，哭过后只好乖乖起来背诵，不论寒暑，不论风雨，日复一日。她想各种办法逃避，他用各种办法惩罚，最终谁是赢家？某天，她终于能写出作文不再被老师批评，他也终于不用再费尽心机看她。

他曾为让她好好学习，用饥饿法，罚站法，针刺法，柳条鞭策法，棍棒挞饬法……小小的她无比憎恨他，她也总大胆挑战他。夜深人静时，每每看到灶台上蹲着的黑影子，落魄矮小了不少，手指尖掐着烟的红火星一毫米一毫米往嘴边侵蚀，胁迫他时不时叹口气，粗粝地咳嗽几声，她竟是有种小胜一筹的得意。

记得小时候，他爱看电视，却让她早早睡。她从路上捡了一小片镜子，晚上躲在被窝里，露一小角，用镜子反射电视，悄悄在被窝里陪他看一夜一夜电视。那时，她还是小学生。他发现后既惊喜又生气，他觉得她聪明伶俐智慧却不用到正经处。五月的双子座总挨打。

十六七岁那年，也在五月，她抗拒他做的决定。她策划罢学翘课，用糟糕的成绩打击他。她想对他出口气，想让他时刻充满悔恨和歉意，她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，不时翻新花样折腾他。他累了吗？或许心碎了，他沉默着。一天，她发烧咳嗽，肺像要咳得吐出来了，她气急败坏在心里数落他耳聋口哑没有关心她，她憋着一肚子气寻找爆发的时机。一刻钟，又一刻钟……厨房仿佛忙得不亦乐乎。她满脑子暗黑料理，随时准备抛撒。这时，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丝汤递过来，她忽然觉得很累，假装不耐烦地接过。他第一次对她喋喋不休：“现在喝，趁热喝了才管用……”她气呼呼嚷嚷着让他赶紧离开，随即大口喝起来，和着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子。她大梦初醒，方才知道他是为她好。他给她累积了多少宝贵的财富，他从来不曾跟她计较，也从不用她对他的方式对待她。

前一段时间，恰巧五月，她已经过了35个五月，他就更老了，却还骑自行车跑好几公里为她办社保；为她操各种心，帮她带他的小外甥。她总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回忆起很多事，才更深切地意识到他就是一棵大树，没少为她遮风挡雨，没少给她依靠。

同样是五月，凌晨三点半，他去割了艾草剪短捣碎做成艾草棒，一堆繁杂艰难的程序，只为她能用到。同样是五月，他为她采蒲公英晾干煮水去火；同样在五月，大雨过后他捡回一堆地皮菜让她和鸡蛋一起炒着吃添营养；同样在五月，他去摘不少玫瑰花制成酱让她泡水喝。何止五月，她的前半生，从来没离开过他的安排。

他俩斗了二十余年法，她曾洋洋自得总以为自己又拿下一片领地，而他总是默不作声，不断退守，其实他在以退为进，他在用父亲的方式引导女儿，为女儿的人生修桥铺路。

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有他的影子，她常常故意想起，一刻也不能忘记。想起他，越来越多的感动驱散了所有失落不快。她再也坐不住了，风风火火跑到花店，让花语代替自己跟他说说心里话吧。

老爸……谢谢爸爸！

情绪太激动，就说一句吧。让她的行动给他的付出来一个最好的回应吧。

今天是父亲节，我请父亲吃饭，把二伯也一起邀请去，饭后带他们小游神头，老哥两一路回忆，引得我心里很难受。

二老忍不住感慨，大概人老了，美好的记忆里只剩下回忆，我更觉得惭愧。听他们聊他们年轻时做拉砖的营生，路过哪里发生过什么，两人一会儿疑惑着从记忆里往出搜罗证明，一会儿又应和着笑起来。时光啊，你和车轮一起往前，都慢些走吧。让我多听听他的故事，让我记住他的笑声，让我带他多散散心。

隔三差五快中午的时候，总能收到他的短信：青儿，带大硕中午来吃饭，你妈吃饺子/你妈给蒸了莜面顿顿/你妈今天是炒肉……

每每收到短信，我的眼眶总潮湿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却又笑得极幸福，甜到了极点。

五月，过去走过的五月，总包裹着各种幸福和温暖的糖果，随便捡一粒，放到舌尖，都是美好的，难忘的回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