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家和陈家

说起荒年，有两户人家的事情让我印象很深。我的邻居李老头儿五十多岁，为人耿直，还会搞点儿农业技术。1959年冬天，伙食团撤销没多久，他饿得爬不起来，躺了几天就断了气。

李老头儿走了不到一个月，他的堂客李二娘也饿得不行，躺在床上一声声地叫:“我要吃点儿稀饭，我要吃点儿稀饭……”没办法，大闺女李玉把自己吃的臭黄荆凉粉端了一碗给她妈，李二娘吃下去就咽了气。臭黄荆是清热的植物，把李二娘仅剩的一点儿火气都清没了。

李家就剩下李玉和她的兄弟李老幺，姐弟俩只能天天吃臭黄荆凉粉。可怜李玉十八九岁还没放人户,断口绝粮没一个月，就到阴曹地府报到去了，最后还是生产队找人把她埋了。李老么十四五岁，只好去投奔当煤矿工人的大哥。大哥大嫂连自己都顾不好，哪里管得了兄弟的死活?结果老幺也饿死了。

我们生产队还有一户姓陈的人家。1960年断粮时，陈老头儿吃了观音米，没过几天就死了，剩下他的堂客黄大娘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。当时，姑娘陈美美二十来岁。媒人上陈家来做媒，说三甲那边有一家人可肥了，用一米大小的红苕坑窖了一窖萝卜。陈美美跟着媒人去看，结果就没回来，和那家的男娃儿结婚了。

陈家还剩下黄大娘和几个儿子，最小的男娃儿只有三四岁。有一天，黄大娘突然发现小儿子不见了，哪里都找不到。后来有个社员上工时，在胡豆田里发现了他。那时天气转暖，嫩胡豆可以吃了。小娃儿白天吃生胡豆，晚上就睡在地里，身上全是泥巴。好在他们一家熬过了荒年。